晨起穿鞋,鞋里那小红格子的鞋垫好旧了,该换新的。于是想到那个卖鞋垫的老奶奶,心里荡起微微的涟漪,笑意让唇角醒来,老奶奶该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知道我喜欢小格子鞋垫那是去年还是前年呢?总之已经过去好久了。那一日,老奶奶面无表情地举起三双小格子鞋垫对我说:“我知道你只要小格子的鞋垫,你看看这三双的格子颜色都不一样,你喜欢哪种?”我的心一下子变得好温暖,在这个世界上竟然有这样一个老奶奶,记住了我喜欢格子鞋垫,我一直以为这样微不足道的喜好,只有母亲知道,那个做鞋垫的年月,没有了小格子旧布就去买新布,母亲每每看到我的笑脸,就会笑得合不拢嘴。那份温馨至今荡漾在心底,想不到这位老奶奶竟然记得住这细节。接过那三双鞋垫,心里暖暖的。我轻轻地抚摸着那细密的针线,没有挑选,三双都买下了。付了钱,扭头走的瞬间,老奶奶在身后说:“太大了就自己铰铰穿,别铰散了针脚。”
我不知道老奶奶多大年龄了,也不知道老奶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年四季都在这农贸市场入口处,在那棵树下那么安静地坐着,甚至我也没有注意过她每天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不来,只有一个笼统概念:常常看到。她的面前一块桌面大的布,布的上面只有四样东西:鞋垫、自行车座套、手工做的婴儿小布鞋,还有就是大大小小的自己缝制的沙包(大的是一种古老的追打游戏用品,小的是一组五个,女孩儿用手抛起抓起玩的,我不知道现在的孩子还有没有玩的),除了鞋垫是缝纫机轧的,其余的都是旧的小布头手工缝制的。那天看着老人家面前的冷清,我不忍空手离开,就买了几个小沙包回家自己玩了两天。我想,老奶奶的买卖一定不好,不知道她是否能维持生计。可是,每天看见老奶奶总是一副别样的安详。她干瘦,驼着背,面对着喧哗的马路坐在一个马扎上,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双手交错的放在膝盖上,头微微地向前伸着,嘴也有点向前嘟着。无论身边发生什么热闹,她的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灰白的头发整齐地用卡子别在耳后。我知道她的视力很好,偶尔闲久了,她会拿出针线小布头嘟着嘴安静的做着活计,从来没见她戴过眼镜。那份安详淡然真让我羡慕。
来来去去久了,我猜想老奶奶大约是独自一人,从来没见过有家人来找过她,她永远都是那么嘟着嘴安静独坐着。她的身边还有一个闲着的马扎,偶尔会有年龄相仿的年老大妈和她并肩坐着,可似乎也很安静。我不知道为什么,老奶奶的那嘟着嘴安静的神情,却从来没让我感觉到孤寂和落寞,那是一种超然的专注的安静,甚至有时她安静的那种姿势,还让我有点羡慕,恨不得自己也赶紧有了这样在一个地方一坐,就一生一世都不再动的忘却一切的感觉。
今天去买鞋垫,看见老奶奶穿上自己做的深灰色的棉袄了,还戴上了一个雪白的护士帽一样的布帽子,干净的没有一点褶皱。低头挑选鞋垫的时候,看见老奶奶似乎真的比前两年老了许多。她看见我来了,双手依然搭在膝盖上,脸上还是那么安静的没有一点表情,嘟着嘴悠悠的说:“冬天了,该买带一层棉的了吧?”我笑着说:“厚点的就好。”心里竟然又有了一种暖意的伤感,抬眼看,老奶奶的眼睛似乎比从前浑浊了,嘟着的嘴也似乎更向前嘟了。我顺手又拿起了个大沙包,她扭过头去,似乎不好意思看我,嘟嘟囔囔的说:“眼神不好了,针脚大了点,沙包也做的玩不住了,你别要啦,自己做个玩呢。”我的心一酸,轻轻的放下沙包,起身离开。
风起,树上最后的几片残叶飘摇的落在了我的怀里。我们的身边常常有这样一些陌生而熟悉的人,就如了这些秋叶,注意了,它就有一种美好温暖你的心,不注意了,哪怕就在身边也都漠视了。老奶奶是我的身边人,一个给我温暖而伤感的身边人。
手术室 卢艳